聖女埃迪特.施泰因 St. Edith Stein
作者:康拉德梅斯特 Conrad De Meester


序 言
鑽石與珍珠

1891年10月12日,施泰因生於德國一個正統的猶太教家庭,是一位傑出的女哲學家,本世紀20年代初改信天主教,30年代中期,參加加爾默羅隱修會,40年代二次世界大戰後期被納粹秘密警察逮捕,死於波蘭奧斯威辛集中營的毒氣室中,1998年10月11日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在羅馬冊封她為聖女。

埃迪特·施泰因一生不斷地向自己提出下列問題:事先沒有向本人徵求意見,就來到這個世界,這意味著什麼呢?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其最後命運又是什麼呢?這位年青女學生為自己的提問所找到的第一個答案,雖非全面,但卻帶有根本性:“我們在這世界上是為人類服務的。”她視服務於人群是一項重要而又光榮的任務。她在自傳中寫道:“我在自己的夢幻中,始終看到自己有一個輝煌的前途。我夢見自己的幸福和光榮,因為我深信我命中注定是為某一偉大事業而生,絕對不受囿於我出生的那個資產階級的狹小的生活圈子。”

她的姓是施泰因,其德文意思是“石頭”。她不僅僅是塊“石頭,”而且是顆具有多稜面的鑽石,質地堅硬,光亮明淨,在尋找“真理”中閃耀著誘人的光芒。何者為真理?如何認識這真理?施泰囚不斷地深化自己的思考為尋找真理,在找到真理之前,她決不罷休。

她孜孜不倦找到了真理。在涉足思想界的種種領域之後,她終於遇上了一位猶太同胞——耶穌,交談中祂使她相信“我是真理”。1921年夏天的一個晚上,時光一秒一秒地在消逝,暮色正逐漸褪去,終於迎來了東方魚白的黎明。從此,這顆鑽石以耀人的光彩成了顆價值連城的“珍珠”(瑪13:46),她毫不猶豫地沐浴於默西亞的陽光下,為耶穌的榮耀而奉獻一生。

施泰因從一個大學講師變成耶穌的門徒,從一位女哲學家變成耶穌的愛女,從一位不滿於現狀的研究員變成一位勇敢而不抱偏見的證人。她從事的所有研究及探索工作都凝聚結晶,觸及到決定性的照亮思想的光輝,而她自覺地、徹底地接受其一切後果。她決意要跟隨基督,盡人力之所及,與人民、與教會同命運、共呼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就是我們將向讀者介紹的埃迪特·施泰因的令人驚嘆的生平故事。其實她本人在其許多著作中早已審慎地提到過。這些著作長期以來我們曾詳加研究,現指明出處,編成這本簡明小冊子以饗讀者。(為方便起見,本書中所引用的施泰囚的著作中的文字段落,我們都加上引號)


I. 像一隻雛鳥

公元1891年10月12曰小埃迪特誕生在一個子女眾多的德國猶太人家庭。其時,父親西格弗里德·施泰因正48歲,是個木材商,母親奧古斯塔·古朗43歲。她有兄姐六人:保祿19歲,埃爾斯17歲,阿爾諾在12歲,弗雷達10歲,羅8歲,及與她形影不離的埃爾娜2歲。
 
她在子女中排行第十一,但由於有四個兄姐幼年夭折,所以她是存活的子女中的第七名。她的出生地佈雷斯勞,當時歸德國管轄,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劃歸波蘭版圖,改名為弗羅茨瓦夫。這是一個猶太情結很深的家庭,埃迪特始終感到自己是一名十足的猶太人,同時也是一名道地的德國公民。

她誕生的那天正值猶太教的“贖罪曰”。她在自傳中寫道:“我的媽媽認為此事極為重要。我相信沒有任何事情可與她幼女的誕生相比,能使她更感到珍貴的了。”


“在內心另有一個隱秘的世界”

雖然埃迪特很愛她的媽媽,但她沒有向媽媽真正敞開自己的心扉。“儘管我們間有著血緣的關係,我的媽媽和家庭中的其他人誰也不是與我能推心置腹的知已。”人際關係中的這種謹慎態度似乎是她家的特徵:“我媽媽常說每個子女都使她陷入迷宮,捉摸不透。”

在一次細緻的反省中,埃迪特描繪了自己青少年時代的演變過程:“有人從外表看我,在他們眼中,我經歷了令人難以理解的突然變化階段,因為在孩童時代,我天性好動,活潑可愛,天真坦率,喜管閒事,到處插手和插話,甚至脾氣有些固執倔強,稍不如意,臉上就露出怒容……”。“但在我內心另有一隱秘世界,凡白天我看到或聽到的事,晚上都會在我的內心世界內有所反應。一個酒鬼的影像能糾纏在我的內心揮之不去,竟達數晝夜之久。對我來說,簡直難以理解他人為什麼竟能見此而發笑。我雖不是某禁酒團體的成員,也沒有發過什麼誓願,但從求學時代起,我就開始滴酒不沾,決不貪杯,以免由於自己的錯誤,做出有損於我自己意志及我自身尊嚴的事情。記得當著我的面,曾發生過一次凶殺案件,那晚我久久無法入睡,內心深處不由得產生恐懼與害怕。即使是媽媽因一時激動,當著我的面說的一句稍帶粗暴難聽的話,我也會為此悲痛良久。我永遠忘不了當時發生的一幕(我的大哥與媽媽爭吵)。這一切使我私下悄悄為之痛苦的事情,我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我在腦海中也不想讓人們談起這些事情。”

七歲時,在這名少女身上出現了一個顯著的變化。智慧開始指導她的舉止,她表現得溫順聽話,每當與人交談,回答稍有唐突時,她會主動請求對方原諒。(儘管她這樣做時,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我幾乎不再發怒,很早就學會自制和自控;無須進行內心的鬥爭,就能保持心平氣和。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做到這一點的,但我相信這應歸功於我在見到他人發怒時所感到的厭惡和羞愧,以及我強烈地意識到這樣的任性發怒只能是缺乏尊嚴的表現。就這樣,我的內心世界逐漸變得更加明朗又光亮。”

所以,理智經常跑在感情自發及洋溢的前面,逐漸主宰了她的舉止行動,使埃迪特處於一種矜持、自控和認真的精神狀態中,這也和她對真理的追求及自我的深層統一的探索密切相關。


“為人善良,”但無需天主

 但不要太性急,我們應靜觀事情的發展。埃迪特年僅一歲半時,她的爸爸在一次意外事件中去世了,是否由於從小缺少父愛而使埃迪特在成長過程中加速了“少年老成”和“認真嚴肅”的步伐呢?

丈夫死後,施泰因夫人成功地繼續經營著木材業。埃迪特肯定繼承了其母親的敬業精神。母親是一位篤信猶太教的教徒,然而她沒有成功地把猶太教的“靈魂”傳授給自己的幼女。而猶太教的靈魂就是與天主保持信和愛的親密關係。

 埃迪特在其母親的信仰中似乎只看到了恪守教規禮儀的外表。再說,媽媽不斷向她灌輸的是“罪惡的恐怖”:“當媽媽說:‘這是罪惡’,我們都知道媽媽想指出這是為人所不齒,令人憎惡之極的可恥行為。”

六歲那年,埃迪特去維多利亞小學讀書,她的學習成績始終名列前茅,人人誇她好學和聰明。

但當他人不理解她內心的感受時,埃迪特會暗自悲傷,“全家的人都叫我為‘聰明的埃迪特’,這一稱呼使我很不快,因為我認為這樣的稱呼說我是以自己的天資在自誇,難道除了‘聰明,以外,我就一無所有嗎?而我從孩提時代開始就理解善良遠較聰明更為重要。”

埃迪特十歲那年,感受到暴死給人帶來的震憾。首先她聽說一個舅父自殺身亡。“全家為之震驚,我們孩子們不應知道太多的詳情,但內情還是洩露了出來:舅父用手槍向自己的頭部放了一槍。”

她第一次參加了喪禮,感到猶太教的喪禮內容空洞貧乏,“參加喪禮者感覺不到對永生的生命和死後的重逢的信念。很多年以後,當我初次參加一名天主教徒的喪禮時,我得到的印象就全然不同了”。一年以後,她的一名叔父又猝然自戕而死。

埃迪特十四歲時,就不再想上學去繼續其學業了。她承認自己對上學不感興趣,“其部分原因由於許多問題,尤其是意識形態方面的問題,困擾著我的思想,而當時在學校內不重視這些問題,但我之所以決定中途綴學的主要原因,似乎是由於身體的情況正在發生變化。”

徵得媽媽的同意.埃迪特遠離家鄉佈雷斯勞遷到了漢堡的大姊埃爾斯的家中,姐夫高爾通是在漢堡開業的一名皮膚科醫生。

埃迪特在她的自傳中寫道:“回想起來,我生活在漢堡的這一段時期現在看來真像‘閉門幽居’期,我把自己封閉在一個狹小的生活圈子中,深居簡出,很少與他人交往。但在我內心深處,我卻比在家鄉時更潛心體驗正在發生的種種變化。除了必要的家務以外,我勤於閱讀。我聽到、讀到許多對我無益的東西。由於姐夫是皮膚科醫生,出入這個藏書不少的家中的人都是一些與我這個十五歲的姑娘不相配的訪客。此外,姐姐和姐夫都早巳完全拋棄信仰,在他們的家中毫無宗教氣氛可言,我在這裡自由自在,出於我自己的決定,我放棄了祈禱。”就這樣,埃迪特喪失了其孩童時代所得的信仰。往後的很多年,她身體力行,是一個無神論者:對她來說,天主不再存在,而對天主來說,她也不再存在。

她那時的精神狀態正好處於她日後擁有的那種信心的反面,該信心使她脫胎換骨:無限信仰一個親密無間的活天主,一位至高無上的天主。


施泰因和她的財富

在施泰因的印象中,客居漢堡姐夫家中共十個月,如果“把前後生活經歷作對比,我在精神和心理上變得有些昏頭昏腦,但是我的身體發育得很快,日趨成熟。一名細弱的姑娘已變成亭亭玉立的豐滿少女。我的一頭金黃的秀髮顏色變深,以致我重返佈雷斯勞老家時,許多人認不出我來了。”

埃迪特決定繼續其學業,進佈雷斯勞的中學求學:功課很多,她忙於學習德文、拉丁文、代數、歷史……以恪守紀律、用心好學而成為一名受人注目的優秀學生。一位老師在一個高年級的教室內說:“在我們的下一個班級中,有一名施泰因小姐,一枝獨秀,其後是一片空白,是一批庸庸之輩。”

中學時代的歲月對我們的這位女學生來說,是“一段幸福的時光,”繁重的學習猶如遊戲娛樂一樣:文學,音樂,戲劇,學生間的辯論會,埃迪特都能應付自如。一名天才的思想家正開始展露崢嶸頭角,中學的校長先生影射其名字施泰因(石頭),風趣地說:“敲擊石頭,財富就會湧現!”


在佈雷斯勞大學攻讀心理學

埃迪特十九歲那年報名進入佈雷斯勞大學,選讀了許多不同的學科:德文,歷史,哲學……尤其是心理學,因為她是該校選讀這門學科的唯一女生。

在這些歲月中,她”精神健旺,狀態良好,萬事齊備使我對生命進入旺盛時期而感到幸福,我自認為是天之驕子,是受造物中最富有和最幸運的。”

她周圍的同學回憶起她為爭取婦女權利而顯示的激情,她主動去訪問一些教育機構。

在假期或例假日,學生們組團去農村或山區進行多天的旅遊活動。

埃迪特認識漢斯·皮貝爾斯坦因,此人當時正愛上了她的姐姐埃爾娜,不久倆人結為秦晉之好,“從對他在網球場上看上第一眼起,我就很喜歡他……他酷愛玩網球。當一球飛來,我臨危不懼,泰然自若,救起這個看來我無法回擊的險球時,我迫使他甘拜下風,自嘆不如……”


鳥天生是為飛的

“一連四學期我在佈雷斯勞大學求學。很少有同學像我那樣全心投入這所‘母校’的校園生活,與之融為一體,似乎我已無法與之分離。然而,如同在我一生中經常發生的那樣,一遇變動,我就會掙脫那些看似非常牢固的羈絆,放開扣子,像一隻小鳥脫離圈套,遠走高飛。”

上述文字是埃迪特在二十年以後經過了一連串改變她生命軌跡的決定之後寫下的。她從不固步自封,對新鮮事物常孜孜不倦加以探索。“我的決定出自連我自己也不瞭解的堅決,但是一旦我清楚地在意識中看清了事物後,我就窮追不捨,決不罷休,從中我會找到只有在運動場上救出險球,創造奇跡的那種樂趣。”

這一類的嘗試她在佈雷斯勞大學第二年的學習期間曾醖釀過。學校內講授的心理學使她大為失望。在她看來,這門處於發展演變中的學科提不出具有確定的及明晰的原則的堅實基礎。這樣,到哪裡去找更好的呢?



II. 追求真理

她博覽群書,在閱讀中,她經常見到格丁根大學哲學教授胡塞爾的大名。格丁根大學是當時德國的一座名牌大學,對之埃迪特早巳垂涎三尺,心嚮往之。"格丁根的學術空氣很濃厚,不論晝夜,不論在飯桌上或在馬路上,人們到處都在高談闊論,研究哲學。”埃迪特弄到了胡塞爾的一本《邏輯研究》,用功細讀,手不釋卷。“真是如獲至寶,一種有價值的方法,一種真能澄清思想的工作!”

她找到了起跑線,“我需要有新的靈感和啓發。我正值二十一歲妙齡,滿心的憧憬,期待著一切應當發生的事情快快發生。”

雛兒要第二次離開巢窩了。施泰因太太捨不得幼女離家,心裡難受,但她通情達理,為了女兒的幸福和學業,她還是同意了。

埃迪特寫道:“說句心裡話,我和媽媽一樣,心中很不好受。我隱隱有一種預感,這將是一次更斷然也更有決定性的離別。”




“憑感性知識趨向事物本身”

埃迪特如飢似渴、熱情地、有時甚至帶有戲劇色彩地對存在的真理以及知識的客觀性進行不懈的哲學探索,他人很難詳細地追隨她的腳印。在格丁根大學內學習環境有時顯得有些喧鬧,但始終非常緊張。埃迪特在這裡埋頭專心於各門不同的學科,但她研究的主攻方向是胡塞爾的現象學方法論。

校院內,有“哲學學會”的組織,有志於哲學研究工作的青年學者紛紛參加這個學會,切磋琢磨,各抒己見。埃迪特在這個學會中廣交學友,如魚得水。她首先遇到了胡塞爾教授的助手,不久前由猶太教改宗天主教的賴納赫先生,兩人一見如故:“從來沒有一個人以如此真誠和善良的心接待過我,與我交往。”不久,她又認識了哲學家康拉德及其妻子馬齊烏斯,若干年後(1921),正是在這對夫妻家中,埃迪特蒙受了天主轉變她一生的“恩寵”。

然而,當時對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名叫利普斯的二十三歲的男青年,埃迪特對婚姻持開放的心態,只要她能找到自己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她就會認真加以考慮,她寫道:“他身材長得頎長,高挺,看上去很結實,生有一張富有表情的娃娃臉蛋,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非常可愛,目光炯炯有神,他把自己的思想濃縮在簡短的詞句中加以表達,但在旁人聽來,卻非常有說服力……通常我們大家都對他的思想觀點的正確性及深度確信不疑。”

這些年青的學者定期在海斯特先生家中聚會磋商哲學命題。埃迪特講過這樣一個插曲:“我不會忘記在一次熱烈的討論會上,利普斯全心投入,口若懸河,竟把夾在自己手指中的雪茄煙灰扔進丁主人家客廳中盛糖的銀質器皿內。”

對埃迪特這位格丁根大學的新學生來說,最有意義的事無疑是當面認識現象學方法論的創始人胡塞爾哲學大師,親自聆聽大師的教誨。如何認識外部的世界呢?胡塞爾主張返回到事物的本身,一如事物一開始時向人們展示的那樣,返回到現實在未經反省前的經驗中去(僅憑感性認識),不帶任何理智上的偏見(成見)和觀念上扣變形或歪曲。埃迪特·施泰因對之概括為:“目光從主體上移開,轉向事物本身:知識變成牢記事物規律的一種‘容器’,而不是把規律強加於事物的一種‘定義。’”

埃迪特用心參加胡塞爾講授的哲學課,也經常到教授家登門拜訪,請求解答年青學生們提出的種種疑點及批評。埃迪特覺得自己的思想非常接近胡塞爾大師的哲學觀點,對此康拉德及馬齊烏斯夫婦作證說:“埃迪特·施泰因是一位天生的現象學學者:她思想樸實、審慎、明確、客觀、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她治學態度嚴肅,力求做到絕對的客觀,她命中注定要成為一名現象學的‘專家’。”


信仰的現象,“不抱成見也不坐井觀天”

在格丁根大學,埃迪特也認識了天主教神哲學家謝勒,她被他所傳播的“天才的現象”而著迷了。埃迪特經常談到她所認識的人的那些眼睛,“在這些藍色的大眼睛中,閃耀著一個更崇高的世界的光輝,”這也是其天主教信仰所反射出來的光輝和興奮。埃迪特承認“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這個至今為止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對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懂得基督徒的信仰本身也是客觀存在的。“這是一個充滿現象的領域,對之我不能再視而不見,”應當敢於正視世界,“不抱成見,不坐井觀天”。“我從小不知不覺地在唯理論的偏見中成長和受教育,這些偏見構成了我思想認識的障礙,它們一旦消失,這個信仰的世界就在我眼前豁然開朗。有些幾乎每天與我交往的人,就生活在這個信仰的世界中,我真佩服他們,至少這些人是值得我去進行認真思考的。”

格丁根大學在埃迪特身上喚醒了對宗教現象的敏感性,這種感覺從此與她永不分離。埃迪特介紹:當她看到基督徒在虔誠祈禱,在與一個看不見的天主進行神交密談時,她本人也多次受到感動,而當時對她來說,這個天主還是高不可攀、無法認識的。


內心的鬥爭

胡塞爾教授同意擔任埃迪特撰寫博士論文的導師,埃迪特在論文中涉及的是(心理學上)情感同化的認識問題。

這是一道很難攻克的難關。她一連幾個月如在霧裡看花,不得要領,找不到一套令人滿意的表達方式,她如墜入五里霧中,為此而變得抑鬱沮喪。

“在這段時間內,我失眠,難以覺察地陷於絕望之中。生平第一次我遇上了憑我自己意志無法控制的事情……以致生活在我看來也顯得令人難以忍受……與我講道理,進行推論已沒有用處:當我穿越馬路時,真想有一輛汽車把我壓死,當我出門遠足時,真希望自己一失足,墜人萬丈深淵,一命嗚呼。事實上,沒有人能想像到我內心所進行的鬥爭。”

埃迪特對自己的局限性有了丟臉的親身體驗。然而她不中止其研究工作,繼續完成其不滿意的任務。當她把自己的論文和第一部分給賴納赫過目時,後者對之表示非常欣賞,並鼓勵她再接再厲。埃迪特恢復了信心,重新振奮起來,壓在心頭的陰霾不久也煙消雲散。


大戰時期參加救護工作

1914年第一次大戰在歐洲爆發。埃迪特很能自我控制:“我的表現一如以後在類似的危機中那樣:仍安心繼續研究我的工作,但隨時準備立即中止工作。我不高興再給人們普遍的不安情緒添亂,東奔西跑或沈湎於無益的閒聊中。”

然而,她一一這也是埃迪特的典型表現!一一加入紅十字會的隊伍,開始無條件地投入服務人類、救護傷病員的崇高事業。“我心裡思量:現在我再也沒有自己的私生活了,我的全部精力屬於這一偉大的歷史性事件。將來戰爭結束,如果我有幸能活下來,我將要重新考慮我的私事。”

1915年4月,紅十字會建議埃迪特去奧地利的魏斯基興,但施泰因太太竭力反對:“我不同意!”家庭中出現了不尋常的反抗情緒,埃迪特針對她的母親說:“那麼,沒有你的同意,地球就不轉了……”

此後一段時期,埃迪特參加助理護士的培訓班,曾去一所陸軍醫院,為從喀爾巴阡前線退下來的傷兵服務,她在傷寒病房及外科手術室特別受到感動。“我高興地接受人們交下的每一項任務,當護士們在別處忙得無法分身時,我就愉快地替她們頂班。”“我很喜歡與病號接觸,尤其是值夜班。”

與大批不同國籍的普通人交往大大地豐富了她的閱歷。她的語言天才,容易學會各種語言無疑在她的處世和交往過程中幫了大忙,難能可貴。

埃迪特通過其活動,給人以活潑詼諧的印象。她富有犧牲精神,待人熱情,一視同仁,並對人的心理狀態具有深度的認識。儘管如此,她更重視友情,一封來自軍中服役的友人胡塞爾、賴納赫、考夫曼、利普斯的長信使她驚喜若狂,興奮不已。

五個月以後,她感到勞累,筋疲力盡,知道這該是同意休假的時候了;雖在2個月之前有人建議她休假卻被她拒絕了。“經過內心激烈的鬥爭,我才作出離開醫院的決定。”她仍又回到佈雷斯勞的老家,心中決意想休息一段時期後重返傷兵醫院,但在此時期,傷兵醫院關門他遷了。埃迪特再一次想為紅十字會服務,但再也沒有收到該會發出的召回書。


哲學博士

埃迪特現在又想繼續完成其未竟的博士論文了。“在目前這一時期,眾多的天災人禍迎面襲來,使我深感痛心。我鼓起勇氣,努力使我那份未完成的工作取得進展,這兩年多以來,該工作一直像一副重擔壓在我的心頭。”

每天上午,經過長時間的思考,她開始小心翼翼地撰寫,問題逐步地理出了頭緒,漸人佳境,打開了新的眼界。“思想像潮湧,滿紙地寫下來,文章越寫越長,我羞得臉紅,由於不斷寫作而覺得激動,內心充滿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當有人叫我去吃午飯時,我像從另一個世界走出來,覺得渾身疲乏,但很快樂,也驚訝自己現在所知道的事情,在幾小時前我還連想也沒有想像到,我想到許多紗錠在來回穿梭,而我有幸能一一予以抓住,真是不勝興奮。然而,每天猶如收到一份新的禮品,看到靈感源源而來,永不乾涸。”

1916年初,她受聘在佈雷斯勞講授拉丁文,這是一次新的挑戰,埃迪特生平第一次執教鞭,成績不差,但她付出了很多努力。上課後回家,她還繼續撰寫論文,晚上二十二時,她還得為第二天的教學而備課。為了休息,調劑生平,倔強的埃迪特還每天閱讀幾頁莎士比亞的名著……

其間,胡塞爾離開格丁根搬到弗賴堡出任更重要的哲學講座的教授。埃迪特把自己洋洋數萬言的關於情感同化的論文寄交胡塞爾審閱。1916年7月,她自己也前往弗賴堡。

胡塞爾教授初到弗賴堡,忙不過來,抽不出時間去審閱埃迪特的論文,最後他還是擠出時間致力於審閱工作,全神貫注,以贊賞、欽佩的心情讀完了這篇冗長又精彩的哲學論文。

胡塞爾導師教學任務繁重,急需找一位助手。但在這戰爭年代,他能找到誰?埃迪特小姐害羞地毛遂自薦。

她回憶這段插曲說:“我和導師一起散步,在弗雷德里希大橋中央,導師站住了,他欣喜若狂,大聲說:‘你要到我身邊來工作?’我回答說:‘是的,我喜歡與你一起工作!’”埃迪特補充說:“我不知道我們倆人中究竟誰更高興,當時我倆像一對戀人在舉行訂婚儀式。”

 當然這不是一般人理解的訂婚,而是“哲學訂婚”。1916年8月3日,經過了最後一輪答辯考試,埃迪特以最優越的成績取得了哲學博士的頭銜。

當天晚上,大家在胡塞爾家中舉行慶祝會,半夜過後,埃迪特頭上戴著胡塞爾太太為她準備的花冠在許多朋友的簇擁下打道回家。胡塞爾太太有感而發,說:“今天本該給你照個相,你滿臉笑容,散髮著幸福的光芒。否則,你平時始終一本正經,感情不易暴露,誰知道你的幸福呢?”


現象學方法論創始人胡塞爾

胡塞爾導師的助手

埃迪特約有兩年時間(直至1918年)留在弗賴堡擔任胡塞爾的助手。這位“尊敬的導師”交給她大量的速記下來的筆記要她辨讀並匯編成冊。埃迪特也向學生講授胡塞爾哲學思想入門的功課,她笑咪咪地說:“我有一個哲學幼兒園。”

她曾渴望與胡塞爾深入進行更有成效的哲學對話,使研究工作能更向前推進一步,但胡塞爾對已撰寫的資料很少加以利用,有時甚至認為已經過時而乾脆予以燒毀。

多辛苦的埃迪特!她覺得自己更像是胡塞爾手下的秘書,而不是助手。她原本想當一位名副其實的助手,與胡塞爾合作搞一番事業,為之她可以全心投入,發揮她全部的聰明才智及個人心得。

正因為如此,她不得不與老師分手,各奔前程。但與胡塞爾的日常接觸,及受到老師現象學方法論的指導,使埃迪特的哲學思想飛速發展,日趨成熟。她寫信給友人考夫曼說:“對我來說,他(指胡塞爾)始終是我的老師,不管他在人性方面有什麼弱點,都不會有損於他的形象。”

她走後,代替她擔任胡塞爾助手的是馬爾丁,即日後成為德國當代哲學界最有創見的思想家,偉大的海德格布 (1889--1976))。


危機

往後的兩年時間內,埃迪特重返故鄉佈雷斯勞,一直住在她媽媽好客的家中。她不斷地寫作,做家庭教師,向人講授哲學,準備在大學內找一哲學教授的職位。她遇到了兩個難題,使她無法實現自己的願望:首先她是女性,而女教授當時在大學內主講哲學尚無先例……其次,她是猶太人,而當時反猶太主義勢力像一股逆流正在德國各地迅速蔓延。

此外還有其他心事默默地在折磨著她,她是否一生將獨來獨往,抱獨身主義態度呢?埃迪特談到1917年(那年她26歲)時,顯然影射她對利普斯的好感,寫道:“雖然我熱愛我的工作,但我心中燃起了‘愛情’的火焰。希望有一個幸福的婚姻生活……在我平時交往的男青年中有一人特別使我中意,我想他將是我未來的終身伴侶。但幾乎沒有人能看透我的心事,在大多數友人眼中,我似乎在感情方面冷若冰霜,令人難以接近。”

當時,利普斯也不作反應,以後他結婚了,但不久妻子病故,他成了鰥夫,又想到埃迪特,向她求婚。但埃迪特已找到了耶穌基督,她對利普研說:“現在,為時晚矣,我已經有了心上人。”

但就目前而論,埃迪特尚未與天主建立起親密的私人關係。她寫道:“在格丁根,我學會了如何尊重宗教信徒和宗教問題,但我尚沒有找到通向天主的道路。”然而,有時她會站在收斂心神向上主祈禱的基督徒前感到驚訝,甚至感到自己在被他們的信仰所召喚。

這就是她的好友賴納赫死後發生的情況。賴納赫是1917年在佛蘭德前線陣亡的,其遺孀雅納是位強者,這位曾與丈夫一起從猶太教改宗天主教的年青寡婦以其驚人的勇氣面對痛苦並以其對復活的信念接受了丈夫的噩耗,這在埃迪特的心靈深處留下了深刻的影響。

埃迪特直言不諱,自從看到了雅納的表現後,耶穌基督的人格和十字架的奧秘對她來說,顯得更為鮮明突出了。

“整個1920年我留在佈雷斯勞,但我急於要離開。當時我正忍受著一場精神的危機,而家中的親人根本覺察不到,因此這場危機也不可能在我們家中得到解決。”在身體健康方面,我感到不適,無疑這也是由這場心理危機引起的,因為我孤軍作戰,單獨經歷著危機,得不到他人的幫助。.

從表面看來,無人伸出援助之手,埃迪特也沒有得到她無意識地在尋找的天主的幫助。日後她說:“我對真理的追求全部是祈禱。”


III. 皈依基督的那個深夜

1921年埃迪特逗留在貝格察伯恩的友人康拉德家中。後者與其妻子馬齊烏斯經營著一片果園,空閒時間,他們一起討論哲學。而埃迪特平時也積極從事種植果樹的勞動,具體來說,她關心蘋果生長過程中皮色由青變紅的“現象”。

某天傍晚,康拉德夫婦不在家,留下埃迪特一人獨自看守空屋。

她回憶道:“我偶然從書架上取下一本題名為《阿維拉的聖女德肋撒的自傳》的厚書。我開始閱讀,立刻被書中的情節吸引住了,我愛不釋手,一口氣就貪婪地把它讀完,當我最後合上這本書時,我說:‘這才是真理!’”

東方魚白,晨曦微露。整個的夜晚,埃迪特是在閱讀中度過的。天主已把她抓住,她緊緊握住天主的援手,從此永不鬆手。

她決定成為一名基督徒,準備領受洗禮。第二天上午她上街去買了一本教理問答和一本彌撒經文。從這個晚上起,她就懷有向德肋撒看齊,當一名加爾默羅隱修會的修女的願望。


“我的隱私”

即使向像馬齊烏斯那樣的好友,埃迪特也不露聲色不願吐露心靈上突發的巨變,在追問下,她只說:“這是我的隱私。”我們今天試圖推測一下,那個晚上,究竟在埃迪特身上,突如其來地發生了什麼事情。

1. 除了讓埃迪特談出她自己在讀了另一位聖女德肋撒(里修的)的自傳後,親身的見證外,如何使人更好地聯想起在埃迪特身上由於她讀了阿維拉的聖女德肋撒的自傳而產生的難以描述的印象。埃迪特習慣於在閱讀時吃透文章的精神,她有一位名叫耶格爾史彌特的學友,在閱讀時正因聖女德肋撒的文筆而感到困惑,不得要領,埃迪特向這位學友寫信道:“你來信談到聖女小德肋撒(里修的)的種種使我很驚訝。直到那時,我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人們怎麼能這樣去談論她。我在讀了她的自傳後所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我看到了一個徹底、完全由天主的愛情所滲透的聖女,再有什麼比這更偉大的呢?我深願盡我的能力在我的生命及我周圍人的生活中效法其萬一。”

我設想埃迪特在閱讀加爾默羅隱修會的改革家,阿維拉的聖女德肋撒的自傳時也同樣地著迷到如痴如醉的程度。埃迪特當時已二十九歲,知識淵博,學有所成,她已大致上掌握了基督教的基本知識,儘管這些知識還顯得含糊和偏重於理論。但在她看來,絕對新鮮又迷住她的東西就是德肋撒以實際行動所做的非常清楚的分析,告訴人們其心中最愛的天主如何在其靈魂中進行工作,並臨在於她心中,填補了她心中的空白。

德肋撒在其自傳中出色地描繪了如何走祈禱的道路,這是一種體驗,猶如我們與朋友(天主)保持富有生氣的接觸和聯繫,“進行友好的親密交談,因為我們深知祂愛我們,所以我們願意不斷地與祂相會,親密無間,”這種相會能使人陶醉於神秘的經驗中,奇妙地心花怒放,出神入化。

德肋撒筆下的天主與我們多親近,多深情!埃迪特在其母親篤信的猶太教中從來也沒看到過天主類似的形象,由於缺乏這一形象,埃迪特十五歲時就早巳放棄了祈禱,並失落了信仰。現在,在她面前出現了一片新天地,天空多晴朗!  、

2. 而且,這篇自傳詳細敘述一個皈依的心靈的經歷過程,埃迪特從中首先讀到了一個受痛苦折磨、長期處於五內俱裂的心靈的故事,這正是三十九歲的德肋撒對仁慈天主的不懈主動未作讓步之前的寫照。德肋撒介紹說:“我的生活極其艱難,一方面天主在召叫我,而另一方面我又在追隨世俗,天主的事情強烈地在吸引著我,而世上的事情又捆住了我的手腳。”“我在這個驚濤駭浪的大海中漂浮了近二十年,我力圖全新振作起來,但效果不佳,因為我再一次跌倒,重新陷入困境。”“我渴望好好地活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內心的皈依。”她經常想到瑪利亞·瑪達肋納(e路7:36)的棄邪歸正。聖奧古斯丁的皈依對她來說就是一面鏡子,從中她看到自己心靈的變化。“當我開始閱讀奧古斯丁的《懺悔錄》時,我相信看到了自己。當我瞭解到他的皈依和讀到他如何聽見來自花園中的聲音時,人們在說,我主耶穌也使我聽見這一聲音。”德肋撒由於見到頭戴刺冠、遍體鱗傷的耶穌的雕像而大驚失色:“而我體驗到因自己的缺乏感恩之情而產生的極大遺憾,使我心碎……我好像告訴了耶穌,在祂實現了我向祂懇求的種種事情之前,我自己是無法重新振作起來的。事實上,我對自己已毫無信心,我把全部的希望和信心寄託於天主。”

那晚,夜靜更深,埃迪特思想沈浸於眼前的這本巨著中,面對德肋撒這面鏡子,她自當更好地領會由於遠離天主而給自己的心靈留下的空白,這種貧乏空虛及負罪的感覺,一旦沐浴於陽光之下,是任何真誠的人都會意識到的。她是誰,還敢拒天主於千里之外?

人們至今仍保留著埃迪特於殉難前一年寫下的筆記:“我的靈魂在皈依前的處境是因根本不信宗教而產生的負罪感。我的得救全靠天主的仁慈,根本談不上由於我的功勞。時刻想到這一點,才有助於保持謙遜的心態。”

3. 這個愛她、找她又救她的天主就是她的猶太同胞耶穌。德肋撒老是談論基督,不斷地贊揚基督如何使她起死回生,重過一個緊張又豐富多彩的生活。埃迪特這位考慮周密的現象學家,對以其女性特有的細心的直覺及其思想內行的。情感同化。所觀察到的“現象”頗為敏感,她一下子就被德肋撒的證詞所征服,該證詞絕對誠實可靠,毫無摻假,吐露的都是其認識基督的過程的經驗之談。

自從埃迪特逗留格丁根之時起,她曾遇到過基督的若干令人信服的證人。自1917年起,她閱讀新約的(四福音》時,知道了其他一些猶太的遠親弟兄們的故事的證詞,他們為基督作證不惜以身殉教。現在她更遇上了又一位證人一一德肋撒正在為她與復活的基督之間牽線搭橋。她深知基督決不是一名蠱惑人心的騙子,而是上蒼派來的特使,是默西亞(救世主),是天主的聖子。她最後得出了結論:“這就是真理!”

經過徹夜的閱讀,在快要把書本合攏時,埃迪特已變得目瞪口呆,又愛火中燒。她長期以來一直在追求真理,現在終於在書本的最後一章內讀到了基督向德肋撒說的一句話:“你是否知道什麼叫真正地愛我?就是要懂得,凡不討我歡喜的話都是謊言。”


“老師”

在貝格察伯恩度過的那個夜闌人靜的晚上對埃迪特來說是她的“逾越節之夜”。黎明時,晨雞報曉,她彷彿佇立在聖城耶路撒冷的城門口,等候有人向她報喜。一個抽象的、死了的基督變成了具體的、活生生的基督,她愛祂一如德肋撤愛祂那樣。

德肋撒的文章所介紹的心愛的基督就站在埃迪特的面前,使她心中感覺到火熱,一如路加福音所載趕路往厄瑪烏去的西位門徒在遇到復活的基督與他們一路同行時心中所有的感受那樣(路24:32)。

埃迪特如同瑪利亞,瑪達肋納聽到耶穌叫她的名字那樣(若20:16),用她心靈的耳朵,也聽見有人在低聲呼叫她的名字“埃迪特!”這是一次特恩,是以無條件的直率予以接受的。埃迪特也效法瑪達肋納,回應說:“老師!”

那天晚上,埃迪特·施泰因真正體驗了她的“逾越節的感受”,她接受聖神降臨的洗禮以及因基督的恩寵而產生的心靈的皈依。在她看來,這一變化不僅言之成理,而且極為明顯,只有抓住那只向她伸過來的手牢牢不放才是合乎邏輯的。

結束時,她變得對世界已一無所求,心中燃起了新生的熊熊愛火。她現在只有一個願望:但願今後過一個徹底完全被天主的愛情所滲透的生活,因為“再沒有什麼比這更偉大的了。”

埃迪特全心投入,決定奉獻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並以愛為準則及在信德的光照下,謙恭地追隨基督,至死不渝。德肋撒的存在是一個活生生的榜樣,她使埃迪特最終與自己的“舊我”脫鈎、訣別,並讓自己的心靈像一葉孤舟拋錨在永生的港灣中。

從此,埃迪特將是屬於基督的埃迪特,她將與其淨配聖教會合為一體。

同時,她打算有朝一日能踏上德肋撒的道路,成為加爾默羅修會的一名修女,在這個教會的團體中奉獻一生,做一名副其實的基督的門徒。

遮蓋在埃迪特心靈突變事件上的帷幕是否已悄悄被人撩起?

埃迪特回答說:“這是我的隱私……”她對屬於自己個人的事件願意保持緘默,但這神秘的一幕表現出她與基督的親切相遇,並溫存地作了肯定的回答“是”。這個“是”證明瞭她那渴望真理的心靈已有所緩解。我們的這位女哲學家在其名著《有限的存在物與永恆的存在物》的結尾寫道:“基督是整個受造物世界的頭。”這句話真是意味深長!

自從在貝格察伯恩的那個夜晚起,埃迪特·施泰因永遠不再感到孤獨了。


“你們領了洗的,就是穿上了基督。”(迦3:27)

埃迪特在她皈依的第二天上午,就上街去買了一本教理問答和彌撒經文,以準備領受洗禮。不久她進了一座教堂,她生平第一次進了一座天主教教堂並望了一台彌撒。“由於我作了充分準備,我能理解彌撒禮儀中的種種動作。”彌撒後,她直截了當地請求領受洗禮,神父提出了異議,認為事前應有認真的準備,她反駁道:“請不妨對我進行一場考試!”神父乃從天主教神學的各個領域提出問題,結果埃迪特對答如流,不出絲毫差錯。

領洗日子定於1922年元旦。經當地教區主教的批准,她的好友新教徒海特維克·馬齊烏斯當了她的教母。埃迪特領洗時披的白袍就是海特維克結婚時穿的那件禮服。為了表示感激在海特維克家中所受到的終身不忘的神恩,埃迪特為自己取了個洗名:德肋撒·海特維克。

領洗的前一個晚上,埃迪特徹夜未睡,不斷地祈禱。第二天上午她在教堂內領受了洗禮,並第一次領了聖體,與基督的聖體共融,這就是那位敲過她的門、被她認作“道路、真理和生命”的耶穌的身體。誰能說出她那時內心的喜樂?“這是我的隱私!”海特維克·馬齊烏斯日後在回憶時說:“最美妙的是她容光煥發,喜氣洋洋,流露出兒童般的天真的喜悅!”

十年以後,埃迪特寫信給正在準備領洗的友人赫爾曼說:“在邁出這決定性的步伐之前,很自然地在腦海中會出現自己所冒的風險及所放棄的一切東西的情景。唯有如此,在人的方面,我們處於毫無保障的境地,只得把自己全心托付於天主的手中,才能有更深、更可靠的安全感。但願你內心充滿天主的平安:這是我對你的受洗及一生的祝願!”

埃迪特還有一道難關必須克服:如何向她篤信猶太教的母親吐露實情呢?她回到家中,等候機會。日後她在隱修院中向她的院長雷納塔修女交心時,談到某天她如何雙膝跪在媽媽面前,凝視著媽媽的雙目,平靜地說:“媽媽,我進天主教了。”

施泰因夫人經歷過無數次不幸和考驗,都挺過來了,她辛苦地把七個孩子都撫養、教育成人,是一位很堅強的婦女,從沒有在孩子們面前流過一滴淚,埃迪特是否想過這一次母親可能作出強烈的反應,其至把她逐出家門?……她看見媽媽哭了,滿臉的淚水,使她也無法自控,在無聲中,兩人抱頭大哭,母女情深,雙方都心裡明白今後各人將走各人的道路,命運已注定兩人將分道揚鑣了。

母女兩人信仰不同,各人把自己心中的痛苦奉獻給全能的天主。


IV. 埃迪特的光輝

1922年2月12日,正值獻主節(聖母獻耶穌於聖殿),埃迪特在施派格爾教區的一座教堂內領受了堅振聖事。    .

展示在埃迪特面前的是一個嶄新的世界,一個與耶穌保持親密關係和為整個人類日夜舉行祈禱的新世界。從今以後,她渴望住進加爾默羅隱修會並在此終身探索和擁抱真理。但埃迪特知道她的媽媽暫時尚不能經受這第二次打擊,因為女兒進入與世隔絕的隱修院無異是與媽媽永別。

後來成為埃迪特的神師的施溫德神父多方面鼓勵她發展自己的才能,多為他人服務。他替她在方濟各會修女主辦的聖瑪達肋納學院內找到了一份工作。

埃迪特自1923年春季開始,就在這所學院內教授德語及文學史課程,她不僅有了一個利用教學進行傳教的工作崗位,而且也有了一個潛心祈禱和思考的場所。


是使徒又是科學家

她的一名學生給後人提供了一段很美麗的證詞:“那時我剛17歲,埃迪特·施泰因博士教我們德語,其實她什麼都教我們學。我們都很年青,但誰也忘不了她的人格所散髮出來的魅力。每天早上,我們見到她跪在聖堂的跪凳上虔誠地望彌撒,她使我們看到了什麼叫信仰與具體生活之間的完全融合一致,她通過自己的舉止,就成了我們這群處於關鍵年齡的少女的學習的榜樣。”

其間,她繼續發表《哲學貢獻》的文章,她又從英文翻譯了紐曼的幾部著作。1924年她給英加爾頓的信中提到“對我來說,該是多大的快樂,竟能在翻譯中接觸到紐曼那樣偉大的思想家!他的一生是不斷追求宗教真理的一生,最終他必然地投入了天主教會的懷抱。”

1926年起,埃迪特翻譯聖托馬斯·阿奎那的巨著《關於真理的論題》。始終有人在談論“真理”,對埃迪特來說,這是一個多麼誘人的論據!

1927年,在施溫德神父去世以後,埃迪特每年復活節前前往勃隆的本篤會修院作三天的避靜,在那裡她遇到了成為她新的神師的華爾才神父。

華爾才神父後來作證說:“我很少見到一個人能集如此多的天賦於一身,她是個天才,是純樸天真的化身。她是一個真正的女性,具備女性特有的細緻,甚至母親般的感覺,但她不願像母親一樣對待他人,不管這人是誰,她是真正意義上的神修主義者,既不矯揉造作,也不狂妄自大。她為人隨和:與純樸的普通人在一起,她顯得很純樸;與學者在一起,她又顯得滿腹經綸,但絕不自命不凡,只虛心地與人共同切磋。我恨不得要說,她與罪犯在一起,百般同情,竟顯得也像一個罪人了。”

華爾才神父強調,在埃迪特看來,其目前的任務和使命就是在這個世界上,在科學界、教育界為愛情服務。她靈活地順從其使命,於1928年寫道:“誰愈被天主所吸引,就愈應超脫自我,面向世界,以便把神聖超性的生命傳送給眾人。”

每天,她用很長的時間作祈禱,她慷慨地接受來訪者,主隨客便,與人為善。“許多人前來看我,凡相信能在這裡找到幫助的人就是最受歡迎的人。”

人們也許會問,她如何能不知疲倦地工作,但埃迪特卻泰然地認為這是她的分內之事,責無旁貸。

“我盡力而為。但工作的潛能似乎根據需要與日俱增,如果沒有迫切需要,工作的能量也很快減退,上蒼懂得如何調動我們的力量……”

埃迪特認為,最重要的是一清早起床後就應與天主保持來往,好像再沒有其它的事情,比從天主那裡接受每天應完成的特殊使命更重要的了。”應把你自己看作是天主手中的工具,你在工作中投入的力量就是天主在我身上,通過我所作的行動。”本篤會會士的座右銘是“祈禱和工作”,埃迪特也奉此為圭臬。

埃迪特除了教書和進行哲學研究外,不久忙於在各大城市作巡回演講:她奔波於弗賴堡、慕尼黑、科隆、蘇黎世、曰內瓦、維恩、布拉格、海得堡、巴黎、薩爾茨堡、巴塞爾、亞琛等城市之間。

她是一位平信徒又是學者專家,喜歡談論在公共生活中婦女的職業所起的作用,並強調男女權利的平等,她也經常談到教育問題,尤其涉及人格的培養及婦女的地位和聖召問題,


“把手放在主的手中”

 在她看來,從事科研工作也能體驗為一種“為天主的服務。”自從她領洗人天主教後,她的一切活動都環繞著傳教這一中心。她寫道:“如果關於超性的事情,我必須閉口不談,則我想我不會登上演講台的。其實,天下只有一個真理是我必須講明的,即應如何安排好自己的生活,讓我的手一直握在主的手中。”

埃迪特要把人類領回到其宗教超性的基礎上,一如紐曼所說的那樣,“達到一種文化境界,一種近似於聖德的文化境界,使這些超性的基礎成為互相可替換的東西。”

當埃迪特就某位婦女心靈深處活動大加發揮,說這位婦女如何虛懷若谷,先掏空自己以表示待人熱情、明朗和胸懷開放時,人們的印象是看到了埃迪特的“自畫像’。人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對她來說是陌生的,但她強調,永遠不能忘記對天主的臨在及恩寵保持清醒的頭腦。

“清晨,睡醒後,就有種種工作和操心的事困撓我們的思想……動蕩不安的情緒使人煩惱、焦急,這時候就需要恢復鎮靜,要告誡自己:保持寧靜!凡事都應有其合適的時間!我一天的第一時辰是屬於主的。是主給我力量去完成祂所委託我的任務……主呀,禰要我做什麼呢?在這種與主進行的無聲的對話中,我開始通過這種對話發覺該做的第一件事情……我將滿懷喜悅之情。滿腔熱忱,精力充沛。心靈顯得寬廣,因為超脫了自己,就會進入天主神聖的生活中。天主點燃了的火苗像一束寧靜的火焰在我心中冉冉升起。”

面對各種困難,一天內許多無法避免的意外事件、壓力以及煩躁不安只能使我們陷入好鬥及不愉快的深淵。一日之計在於晨,早晨的清新涼爽消失到哪裡去了呢?

埃迪特告訴我們,“不要焦急,緩過氣來,不時地躲進主的懷抱,祂始終等著我們,祂會在瞬息間賜給我們所需要的一切。”

當夜暮降臨時,埃迪特邀請“我們把一切交還給天主手中,把一切都托付給祂,這樣才能安心休息在主的懷中,好好地休息以迎接第二天的新生活。”


猶太人不能出任教師

埃迪特在斯派爾教了八年書後,於1931年3月又重返佈雷斯勞。她感到有必要進一步致力於哲學研究工作,尤其是專心研究托馬斯·阿奎那的著作。此外,她力圖獲得在弗賴堡或佈雷斯勞大學中的從事教學的資格,但一切努力均告失敗:因為當時的政治氣氛正隨著國家社會黨的抬頭而大刮反猶太的狂風,對一位猶太婦女來說,想在大學中謀得一教授的職位變得不可能了。

然而,1932年春,明斯特的科學教育學院向她提供了一個教授的席位,埃迪特欣然接受,前去上任,她寄宿於居有許多接受培訓的年輕修女的瑪利亞公學。……這座宿舍之所以吸引埃迪特,其主要原因是學校附設的小教堂內日夜供奉著聖體,我們這位傑出的女博士就能近水樓台先得月,經常跪在聖體前作長時間的祈禱。

1933年初,德國國家社會黨在議院選舉中獲勝後,希特勒成了“第三帝國”的總理。議院通過新的法律把所有非雅利安血統的人都排除在公職之外,猶太人首當其衝,更在被排斥之列。

埃迪特見到迫害猶太人的運動已經開始,並預感整個政治風暴即將針對基督宗教及政治自由。一連幾個星期她在思考自己關於猶太人問題能做些什麼,她決定請求羅馬教宗單獨接見她,一吐衷情。可惜這項申請遭到婉拒,因為1933年正值聖年,來自世界各地的信友雲集羅馬,人數太多,教宗無瑕進行私人接見……

她去勃隆度復活節,中途在科隆下車去拜訪一位朋友。聖瞻禮五(復活節前三天)兩人一同前往加爾默羅修女會聖衣院的小聖堂參加“聖時”禮儀,聽見一位神父正在講道。埃迪特寫道:“神父的講道很動人,但當時我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糾纏著我的思想,我悄悄地在與救世主耶穌講話,我說,禰的十字架現在正壓在猶太民族身上,大多數人還不瞭解這件事的意義,但知情者就應以全人類的名義慷慨地去接受和擁抱這個十字架。我已完全準備好了,現在只等禰指示我究竟該做些什麼。當“聖時”禮儀結束時,我確信耶穌已答應滿足了我的請求。”

不久,各地發生的事情使她瞭解,身為猶太人,她在德國是無法再教書了。她想:這是否是天主規定的時刻,要她去進加爾默羅隱修會?

埃迪特回憶道:“十二年的光陰,彈指一揮間,加爾默羅一直是我的目標,自從1921年夏季那個奇特的晚上我手捧聖女德肋撒的自傳之時起,我為自己長時間的探索真正信仰的歷史過程划了個句號。1922年元旦,我領洗時,就想到這僅僅是我進入隱修院前的準備階段的開始。但幾個月以後,面對我心愛的媽媽(聽見我告訴她我已經進入了天主教時)滿臉淚水的樣子,我不忍心告訴她我將進入隱修院,我清楚地知道她無法忍受這第二次打擊。她不致於因此而死去,但其餘生必然憂心忡忡,充滿痛苦……我又怎能眼看她老人家的晚年浸泡在苦汁之中呢?”

“我必須耐心等待。這就是我的神師不斷地提醒我的話,久而久之,等待的時光使人心焦和痛苦。我在這個世界上似乎是一個陌生人,與世格格不入。在我接受去明斯特擔任教職前,以及在該校教了一學期之後,我不斷提出申請要求進隱修院,但都被拒絕了,理由是媽媽的反對以及幾年來我在天主教界扮演的活躍的角色……我幾乎低頭屈服了,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政治形勢的迅速變化,使過去攔住我進隱修院的去路的種種障礙現在都土崩瓦解,雲消霧散了。我的公開活動都已中止,而我媽媽也只能默認,吞下這顆苦丸,因為她寧願知道我生活在德國的一座修道院內,而不願我遠走高飛,永遠消失在南美洲的某座學校內。”


刻有納粹受難者姓名的絆腳坎

動身去叩隱修院的大門

何時啓程?

一個星期天,正值耶穌善牧節,埃迪特去參加一個集體祈禱會,她思忖:“在清楚知道現在就是進加爾默羅隱修院的合適時候之前,我不會動身的。當在場的神父向眾人降福時,我內心感受到耶穌善牧在說:‘該是時候了’……這天晚上,我就向神師華爾才神父寫信。”

回信終於來了,內容是正面的、積極的,埃迪特想起在科隆的另一位非常熟悉加爾默羅修會情況的好友。兩人一同前去叩隱修院的大門。

埃迪特敘述當時的經過:“當我的好友在修院的會客室中與一位修女交談時,我正跪在修院的教堂內,非常靠近聖女(里修的)小德肋撒塑像的祭台,感到心靈沐浴在和平的陽光中,水到渠成,我該滿足了。會客室內她們的談話又延長了一段時間,最後我的女友前來叫我,以很有把握的口吻對我說:‘我想這一次好了,會成功的!”

還有最後一個難關必須去闖:該如何向佈雷斯勞的信猶太教的媽媽及全家的親人話別呢?一個多月以來,施泰因夫人一再說她反對女兒進隱修院。

埃迪特感到孤獨,似乎在孤軍作戰……“我所要作出的決定太重要了,沒有人能確切地告訴我在去與留之間何者該是我的最佳選擇。雙方的理由都有充分的根據。我似乎完全在沒有信德光照的黑暗中跨過這重要的一步。在那幾個星期里,我經常在想,我與媽媽之間,誰將垮台,徹底崩潰?但我們兩人直到最後一天分手時都頑強地堅持住了。”

埃迪特在離家動身的前天晚上,陪著媽媽上了一次猶太教堂。在回家的路上,施泰因夫人問她說:“拉比的佈道精彩嗎?”“很精彩!”

“那麼,做一名猶太教徒,也照樣能很虔誠,對嗎?”埃迪特回答說:“當然,如果沒有知道其它事物的話……”媽媽十分難過地說:“為什麼你認識了祂(耶穌)……?我不想說任何反對他的話,祂可能很好,但為什麼祂把自己說成是天主呢?”

當天,全家的親人和許多朋友都來向她話別。晚上埃迪特與媽媽呆在房間內。

“媽媽用雙手掩住自己的臉,開始抽泣。我站在她的椅子後面,把她白髮蒼蒼的頭放在我的胸口,母女情深,親暱良久。夜深入靜,最後媽媽終於同意去睡覺,我牽著她的手進入她的臥室,幫她脫了外衣…她生平第一次讓女兒為自己脫卸衣服。”

第二天清晨,埃迪特去教堂,參加了五時半的第一台彌撒。

早膳時,媽媽呆坐著,不吃不喝,臉上流著淚水,“我走到她旁邊,緊緊地把她抱住……離別的時候到了,媽媽擁抱我,親切地吻我,舔犢情深……”

“在這個世界上母女將永別了。火車駛過我家的房屋時,再不見有人伸出手來向我告別……”

埃迪特獨自坐在火車上,“我不敢希望的情景終於實現了,內心的喜悅猶如洶湧的激流:在我後面剛剛發生的(離別)一幕真是太可怕了。像一葉孤舟,駛入天主聖意的港灣,我感到無比的平安。”

在科隆,為了使人高興,埃迪特就在其代女——一位年青女友家過夜。第二天,1933年10月14曰下午,在參加了慶祝聖女德肋撒節日的晚禱後,她就進了科隆加爾默羅隱修院的大門。“懷著無比的平安,我跨進了主的家門。”


V. 沿著陡峭的小道攀登

聽了母女兩人及一位不可見的第三者合作的故事後,大家想到了基督說過的一句話:“你們不要以為我來是為把平安帶到地上,我來不是為帶平安,而是帶刀劍。因為我來叫人反對父親,女兒反對母親”(瑪10:34)。但埃迪特的好友馬齊烏斯看到這母女的離別情景卻想起耶穌的另外一句話:“看!真正的以色列人,心無詭詐的。”(若1:47)

母女兩人,至愛真情,既堅強又可貴,真像晶瑩的鑽石!

進隱修院三天之後,埃迪特寫信給一位準備去訪問施泰因夫人的好友馮·勒福爾道:“現在很難說究竟因什麼使媽媽最痛苦:是因為她最心愛的小女兒離她而去,使她心碎;還是因為她對這個完全陌生又難以接近的世界極度憎惡而我又沈迷於這世界中,樂此不倦;或是因為她自責,對我的思想轉變有負罪感,懊悔沒有及早嚴厲地把我培養成一個猶太教徒。我認為你和她接觸時只能淡到她對天主的強烈又真實的愛情以及對我的慈愛,因為任何東西都不能動搖她這雙重的愛情。”

埃迪特每星期給母親發一封信,但母親從沒有下決心給她回信,除非在其他女兒給埃迪特的回信中附上幾筆。

1936年9月14日施泰因夫人與世長辭。埃迪特以近乎憤慨的口吻寫道:“傳聞我媽媽也皈依了天主教,這純屬無稽之談。媽媽的一生始終忠於她原有的信仰,從她孩提時代開始,經過了八十七個春秋,她對天主的不可動搖的信任和信心始終存在並表示在行動中至死不渝。所以我確信媽媽會遇到一位仁慈的、‘法官’,現在她是我最忠實的助手使我能順利抵達目的地。”

兩年以後,胡塞爾逝世了,這位哲學大師對其昔日的助手一貫非常關心。埃迪特在老師死後寫道:“對於我敬愛的老師,我並不擔心,因為我始終不會去想天主的仁慈會與有形教會的局限性聯繫在一起。誰追求天主,不論他有意或無意,就是在追求真理。”

但對埃迪特來說,至高的真理就是她所遇到的耶穌基督,從基督那裡她接受聖教會,視之為“生命的泉源,”並接受加爾默羅隱修會的生活,視之為自己的“新家”。

華爾才神父作證說:“她純樸得像一個在母親懷抱中的嬰孩,邊歡唱,邊奔向加爾默羅修會,勇往直前,不再把這股幾乎盲目的感情衝動舊事重提、再加考慮……在她穿會衣的那天,我要求她直截了當地對我說她是如何適應新的團體生活和接受修會的神修指導的。她熱情奔放,生氣勃勃地說,她從心靈上完全感覺到她生活在自己家中。”

此外,她待人處世也不乏幽默。剛進修會三天後,她向同會修女作自我介紹時說自己是“一名很不夠格的初學小修女,但希望今後成為一名稍稍有用的修女。”

她那時已四十二歲了,以長時間的等待、勇敢和大度為自己的隱修生活作了充分的準備。她覺得自己完全得其所哉,“我始終覺得天主為我在加爾默羅隱修會中保留了某些我在其它地方無法找到的東西。”


愛心帶來的喜悅

埃迪特在與聖女德肋撒的接觸中,真正看到了一個徹底獻身於愛情的靈魂的全貌。“加爾默羅修會的精神就是愛,這種精神生氣勃勃地貫徹於這所隱修院中。”她給自傳的提綱取了一個富有意義的書名《以愛還愛》。

她寫道:“身外之物,我在這裡一無所缺,而過去我所缺少的東西,現在我都擁有了。”但她深知得到幸福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她在閱讀聖十字若望的著作中,看到“攀登加爾默羅”是一條陡峭的羊腸小道,應從“零”開始輕裝前進,才能達到“萬有”的頂峰。

步聖女(里修)小德肋撒的芳蹤,她也談論應如何每時每刻盡好自己的本分,在團體生活中如何常帶笑容來實現愛心,和在旁人不知的情況下如何默默地作出犧牲。“這就是‘小道’,每天在天主台前獻上一束不起眼的鮮花。這無疑是沒有人能想像到的一種無聲的長期犧牲,但它同時卻是心靈平安和內心喜悅的根源,是流向世界各地的聖寵的源泉。我們不知它流往何處,凡接受它的人也不知它來自何方。”

埃迪特悄悄地投入到隱修院的新生活中,她在初學院有三名年青同伴,她們都比她至少小二十歲。雷納塔修女作證說:看到埃迪特通過幾個星期的適應期後如何喜笑顏開,越活越年輕,真使我感到高興。她似乎把自己的過去、學問和天賦忘得一乾二淨……很多次她快活得合不攏嘴,笑得流出眼淚。她說一生中從來也沒有這樣笑過……”

六個月後,1934年4月15日她正式穿上隱修會的會服,取名為十字架德肋撒·本尼狄妲修女。1935年4月21日她發了初願。

她容光煥發,光彩照人,一位友人對她說:“這裡,在加爾默羅隱修院中,你應好好隱藏起來。”身為猶太人的埃迪特回答說:“不,我不這樣想。今後肯定有人會前來把我拉走。我不能指望人們會讓我平平靜靜地在這裡修道……”

但她有不可動搖的信心:“與主耶穌一起忍受痛苦是把自己的痛苦獻給主,把這份痛苦融合在救贖的偉大事業中,並從而富有成效,這就是各種修會生活,尤其是加爾默羅修會生活的基本思想。修女們能用自願忍受的痛苦來為罪人補過,並參與了耶穌的救世工程。”


“最偉大的先知和聖人”

長久以來,埃迪特的姐姐羅薩很想與其妹妹一樣皈依天主教。但由於媽媽的反對,她只得耐心等待。在母親死後,羅薩就決定請人給她付洗,於是前往科隆。在她抵達科隆的前一天晚上,埃迪特走路不慎從樓梯上摔了下來,跌壞了右手和左腳,被人扶進了診療所。就在病房裡,她為羅薩作領洗的準備工作。洗禮是在1936年聖誕節的前晚舉行的。姐妹兩人在回修院的路上,埃迪特為即將參加姐姐的洗禮而顯得特別高興。領洗是一個神奇的舉動,說明一對已找到了默西亞(救世主)的猶太姐妹實現了無比的團結一致。那天晚上,羅薩披著其妹妹的白色長袍領受了聖洗聖事。

有多位女青年進入了加爾默羅隱修會,給修會增添了新的血液,其中德肋撒·本尼狄妲修女是她們的“長姐”,她待人熱情而不失安詳,遇事審慎,考慮周到,工作認真,一絲不苟,堪稱模範。她承認:“最大的耐心”是為了服從修會上級重新的規定她必須不斷地中止正在從事的文學及科學研究工作。在隱修院中她寫了許多關於神修的小冊子,並完成了題為《有限的存在與永恆的存在》一部哲學巨著,對形而上學作了一次廣泛的綜合,讓啓示的真理給哲學的真理增添光彩。讀者從中會感到有一陣神秘的清風迎面撲來,感到窺見了真理的全貌,其各部分都沐浴在唯一的原始光明的照耀下。

埃迪特的院長姆姆,確信她辦事謹慎和喜歡寧靜,就分配她擔任修院的司閽,負責修會與外界的接觸和聯絡。

埃迪特在新的崗位上兢兢業業,唯恐自己終日忙忙碌碌,陷入事務主義的深淵。“始終記住自己面對著活生生的天主,這就是我們的聖召!”

修會內她最喜愛的地方是教堂聖體龕前面的一小片天地。她雙膝跪地,默默地祈禱,意識到自己正位於“神經中樞”,一個具有世界意義的重要公路交叉點。“每一次真正的祈禱是一次教會的祈禱……因為這是生活在教會內的天主聖神在各人靈魂上用難以講述的呻吟聲在為我們祈禱”。埃迪特在其《以愛還愛》一書中又說:“祈禱是人靈能做的最偉大的舉動。祈禱是舊約記載的雅各伯所夢見的那架梯子,頂天立地、承上接下,使世人攀登梯子走向天主,也使天主的恩寵下達人間。”

埃迪特說:“時代愈黑暗,人們愈遠離天主沈溺於罪惡中,則愈需要有人與天主結合從事祈禱。天主不會允許他們失敗的。在最黑暗的夜晚,最偉大的先知和聖人正邁步前進。當然,世界歷史決定性的轉折點主要是由許多靈魂來制約的,而這一點是沒有一本歷史教科書會談到。在一切隱秘的事情都昭然若揭的日子來臨之前,我們自己也不清楚我們個人生活中的決定性的轉折點究竟應歸功於誰才會發生。”


奧斯威辛(Auschwitz)死亡營

VI 最後一次旅行

埃迪特在其闡述“婦女聖召的氣質。時解釋說,婦女是最合適做媽媽的料子,“定位於有生命和涉及人的角色。”“依戀、庇護、呵護、哺育、使人成長……這一切都是婦女天生的願望,十足是母性的體現。”婦女是伴侶:“分享他人的生命,她對其所接觸的人,不論老幼,不論此人的喜怒哀樂,不論此人的工作和問題,都要插手,有其一份,這就是婦女的天賦與幸福。”埃迪特接著進一步就婦女的職業問題大事發揮。

具有豐富個人經驗的埃迪特,其思路的發展也中止於要求婦女“為天主的神聖事業”服務的超性的召喚。“因愛而自我獻身,全身心地歸屬於某人並完全互相地佔有對方,這是女性心靈最深處的願望……只有天主才能完全接受這樣的自我犧牲,天主這樣奇妙地接受使獻身者不僅不喪失其靈魂,反而更保住了自己的靈魂。只有天主才能如此奇妙地把自己貢獻給人,為的是填滿人的一切需求,使人不致因此而喪失任何東西。所以無保留地自我犧牲是一切修會生活的思想基礎,也是女性願望的最高實現。”1938年4月21曰埃迪特滿懷著這樣的精神,發了終身願。


扎根乎永生的天主

政治氣氛變得一天一天的陰暗。納粹及希特勒的獨裁統治倒行逆施,到處迫害一切主張自由的反對派人士並為轉移人民的目標煽起種族仇恨,而猶太人就成了種族迫害的主要對象。

1938年11月9日晚,被稱為“水晶之夜”的那個晚上,德國許多城市中的猶太教堂被人縱火,一批猶太人開設的商店遭到掠奪和破壞,有三萬多猶太人被逮捕入獄。

埃迪特在科隆是被公認的猶太人,她害怕自己的猶太身份將為隱修院帶來危害。她原來想遠去巴勒斯坦參加伯利恆加爾默羅隱修院,但為時已晚,去中東的移民均在禁止之列,因此未能成行。

當時,去荷蘭尚有可能,1938年工2月3l曰,德肋撒·本尼狄妲修女離開科隆前往荷蘭的埃希特加爾默羅隱修會報到,她在那裡共生活了三年半,並學會了荷蘭語。1940年,已成為加爾默羅的在俗修會成員的她的姐姐羅薩也來到了荷蘭,在隱修院的外圍機構擔任司閽。

埃迪特觀察風雲變幻,獨具慧眼,入木三分。她知道把自己交付在天主手中就能克服焦慮心情,獲得內心的平安,她作好思想準備去重溫基督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悲劇。1939年3月26日,紀念耶穌受難周的星期天,她“把自己奉獻給耶穌聖心作為和解的犧牲品以謀求真正的和平。”

她寫信給勃呂寧道:“我唯一的心願是讓天主的旨意在我身上並通過我而得以實現,天主知道我在這裡將呆多久,以後將發生什麼事……總之,應多多祈禱,使自己在任何環境下始終忠於自己的信念,尤其應為他人祈禱,他們很多人肩負的擔子比我更重,但卻不像我一樣扎根於永恆的天主”。

埃迪特在其自傳的第一頁就自報家門“我是德籍猶太人,”她是真正的德國公民,也是十足的猶太人,她因此而得體驗雙重的悲劇。但她有其獨特的喜悅和自豪,她對希許曼神父說:“我對某些事物的想法,你是沒有的。早上我走進教堂,看到聖體龕子和聖母塑像,我會向自己說,耶穌和聖母都是我的猶太同胞,與我有血緣關係!”

1940年9月,隱修院的院長要她編寫一篇傳記性的小冊子,以紀念即將來臨的聖十字若望誕生四百年慶日(1942年)。這是她的最後一篇遺稿,題名為《十字架的科學》。

埃迪特進隱修院成為修女時,取名為十字架德肋撒·本尼狄妲。十字架,特別是逾越節的十字架是愛情的奧秘。釘死在十字架上意味著帶有恥辱性的毀滅,但卻與光榮的復活是分不開的。在這本小冊子中,十字架是埃迪特的中心觀點,她本人也準備去肩負自己的十字架。聖若望也自稱為“十字若望”。這在兩位偉人之間產生一種共識和一種秘密的同謀關係。

但對埃迪特來說,十字架的奧秘也包括猶太民族受迫害的悲痛命運,以及目前威脅其民族生存的急迫危險。

基督徒被要求以耶穌為榜樣,把一切都奉獻出來,埃迪特在小冊子的序言中解釋為什麼十字架的科學不是一種理論,而是撒在靈魂上

的生命的種子,應該結出果實。黑夜終將給黎明讓位,不知不覺間復活的光明照亮了天空。信仰與通過愛情而完全解放自己都是“窄路”,但卻引入登上榮耀的頂峰,在那裡,死亡與復活已合二為一,再也不能分開。乾燥的木材一旦著火,就成為愛情的熊熊火焰。天主成了人靈的最高的追求。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後又復活的基督向人類揭露其智慧的財富。

逐漸聖化的靈魂從完整的意義上說,是“天主聖子的淨配”。


“父,我靈托付在禰手中”

1941年底,埃迪特給院長姆姆寫信說:“只有在十字架確實出現時,才能學到‘十字架的科學’。從一開始我就確信,並竭盡全力地說:‘十字架,我向你致敬,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在德軍佔領下的荷蘭,猶太人的處境曰益惡化。為了想讓埃迪特與羅薩這對姐妹移居中立國瑞士,轉入巴基埃的加爾默羅修院,教會所作的努力都一一受挫,以失敗告終。同時,德國佔領軍當局千方百計地歧視猶太人引起了荷蘭主教們的多次抗議。作為回應,1942年8月2日,當局終於下令把全部猶太裔的天主教修士和修女集中關押。埃迪特被迫離開隱修院前只有十分鐘時間收拾行李。一位太太握著慌張不安的羅薩的手,聽到埃迪特在說:“來吧,我們將為了我們的民族而赴湯蹈火……”她們先被押在魯爾蒙德的司令部,後又轉往阿默斯福特的集中營,後又於8月4曰晚上轉往韋斯特博克的集中營。

8月5日埃迪特給其院長姆姆寫信說:“我希望你為我祈禱。這裡有許多人正需要安慰,他們期待從修女們那裡得到安撫。”許多證人詳述她在集中營內如何鼓勵母親們振作精神,如何替孩子們洗澡和梳頭……在她心靈中,她負擔著他人的和自己的預見即將來臨的痛苦……一位難友回憶起埃迪特坐在木棚中的情景時,把她比作(她心愛的)“痛苦之母”的聖母塑像。她當時還身穿著隱修會的會服。

8月7日,一輛鐵路列車把埃迪特和其他許多的猶太裔兄弟姐妹運往波蘭。從那時起,大家就再沒有關於埃迪特的具體消息了。這位女哲學家就這樣默默地消失在人海中。

1942年8月9日,火車抵達奧斯威辛死亡營,所有的猶太婦女先前往衣物寄存處,然後走進煤氣室。

無疑埃迪特·施泰因與耶穌心心相印,依靠逾越節十字架的科學從容就義。她赤貧如洗,一絲不掛地像十字架上的耶穌一樣與世長辭,躺在其同胞姐妹的屍體堆中,雙臂緊抱著其親愛的姐姐羅薩。臨終時她的最後一句話可能就是耶穌在十字架上說的一句話:“父,我靈托付在禰手中。”

從天主聖父的手中,埃迪特接受了永恆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