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及英國中世紀歷史之旅考察報告 (7-
Fannie Tang[1]
一個城市的盛與衰 ─ 中世紀的布魯日[2]
這是一個期待已久的歷史之旅。2006年上學期，我錯過了夏其龍神父的「中世紀西歐的盈與虧」一課，所以當我得知夏神父再辦歐洲考察團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報名參加。只有初中歐洲史程度的我，是不能再錯過這次寶貴的學習機會。兩星期的實地考察，再加上教授們的講解及團友間的熱烈討論，讓我認識到中世紀的歐洲不再是黑暗時代。特別是到了12、13世紀，我們所考察的10多座歌德式教堂，大部分均建於這個時期。英國劍橋大學及比利時魯汶大學的先後建立，更可謂是中世紀學術文化方面的偉大表現。而比利時的布魯日及根德市在中世紀商業經濟方面的驚人發展，更讓我難以接受「中世紀的歐洲是黑暗時代」這種說法。
是次旅程實在很豐富和充實。兩星期的考察團主要圍繞歌德式教堂、中世紀的城鎮及大學，而第一週加插認識神聖羅馬帝國的歷史、第二週則認識英國的一場重要戰役及考察修道院遺址。這些都大大增進了我對歐洲及英國中世紀歷史的認識。但報告篇幅有限，只能就我最有深刻體會的一個城市談起。故事是這樣的：在考察布魯日當天，我
我們從負責報告布魯日的同學的簡介中，得知它曾是一個著名的中世紀商業城市。但它過去的發展是怎樣的？為何至今仍可完整地保留中世紀的城市建築？抱著這些疑問，亦因為深深被這個美麗而繁榮的中世紀城市所吸引，我決定以布魯日為題，撰寫是次考察報告。報告主要是結合觀察所得及根據幾位中世紀歐洲史的學者的研究，包括湯普遜、費爾南•布羅代爾、賀力斯特及亨利•皮朗及等人，回顧布魯日在中世紀的發展。
觀察所得
我們參觀了城區內的一項世界文化遺產 ─ 鐘樓。[3] 鐘樓固然有其悠久的歷史及獨特的建築特色，但其可貴之處是可以在此鳥瞰整個布魯日的城市面貌及佈局，多少留有中世紀城市的痕跡。在建築物方面，宏偉的歌德式教堂比比皆是(照片一)，可見當時的布魯日財力雄厚。而在其他建築物刻著的年份，也告訴我們它們的歷史(多為17世紀)。地理方面，從根特市一路過來，盡是一大片平原草地。在鐘樓眺望，見到河道縱橫，遠處還有一港口(照片二)，可見城內水上交通和港口運輸發達。另外，我們在市場廣場側的省議會大樓參觀了一個關於布魯日近100年港口發展的圖片展覽(照片三)，了解到當地政府一直銳意將布魯日發展成為國際航運中心。坐觀光船遊河，更進一步使我們認為昔日的布魯日應該是一個繁榮的港口。再往城區中心逛逛，發現有一市政廳(前身應為行會大樓)，同時處處都是售賣掛毯和蕾絲的紀念品商店(照片四及五)，多少亦反映了布魯日昔日的商業和工業發展。
照片一：布魯日城區，教堂比比皆是 照片二：布魯日港口
照片三：布魯日港口發展圖片展其中一幅高空照
照片四及五：售賣掛毯和蕾絲的紀念品商店
布魯日的盛與衰
在12及13世紀，商業和工業興盛，使市集大大增加起來。市鎮亦自然地成為市集的重要地點。例如在法蘭德斯和低原國家便有我們所考察的布魯日及根特市集。[4]
布魯日現為比利時西法蘭德斯省省會。在12世紀後期，城市迅速發展，遍及整個歐洲。城市大多集中於義大利北部，因為當地最富於國際商業機會。而與此同時，法蘭德斯的城市也因為北方(法國北部、英倫島、萊茵河地區及波羅的海沿岸等地)貿易致富。法蘭德斯本身是一大產羊區，它的市鎮成為羊毛紡織品生產中心。其後，法蘭德斯城市的羊毛需求甚殷，於是自12世紀，法蘭德斯商人開始大量從英國輸入羊毛，[5] 並因卓越的紡織業成為歐洲北部的工業中心。[6] 與其他法蘭德斯城市一樣，布魯日亦成為紡織業中心，在12世紀是倫敦行會的主要城市。[7]
到了13世紀，布魯日是北德國行會最繁忙的城市之一。當時，每天有150艘船停靠在Minnewater碼頭。[8] 13、14世紀，布魯日為漢薩同盟的主要城市之一，盛極一時。[9] 城市居民由1340年35,000人激增至1500年約10萬人。[10]
14世紀是布魯日商業高度繁榮的時代。在愛德華一世時期，英國開始發展海上貿易，繼續把英國的羊毛運到布魯日。意大利商人放棄香檳市集後，多了通過海路與布魯日建立業務往來。他們運來香料和東方的工業產品，而漢薩同盟的船隻則從德、俄、瑞典運來建築木材、小麥、熏魚等。於是布魯日便集中了北方和南方的商品，成為北歐的主要貿易場所。[11]
布魯日除了是工業中心、貿易場所之外，更於1309年建立了交易所，成為先進的貨幣交易中心。[12] 進一步鞏固了布魯日的商業地位。
但好景不常，布魯日亦隨著大時代環境的轉變而有所變化。據賀力斯特指出，14、15世紀中古高峰文明逐漸式微。[13] 而各種相關的趨勢，如人口減少、市場縮減等，都導致整體經濟的衰退。[14] 布魯日難途厄運。綜合以上幾位學者的研究，我認為大致可分兩類因素：內在和外在因素。
內在因素方面：一.多苛捐雜稅。15世紀時，在勃艮第公爵晚期的統治下，法蘭德斯區多苛捐雜稅，引來多個城市的抗議，影響了布魯日的發展。二.墨守商業陳規，因為在布魯日達成的任何一項商業交易只有當地的市民充當經紀人才是合法的，這就影響了較大規模的國際貿易形式的發展。三.銀行業破產。沒有教會的巨額存款，銀行業從上一蹶不振，因此大大影響區內的商業發展。四.港口淤塞。14世紀初，茲維恩河港口開始淤塞，舶船愈來愈困難。1404-05年冬天，整個歐洲受到長時間暴風雨的侵襲，法蘭德斯低矮的海岸被淹沒，幾乎封閉了茲維恩河。但另一方面，這場暴風雨卻打通了斯凱爾德河口的淺灘，同屬法蘭德斯區的另一城市安特衛普變成另一海港。[15] 隨後，由於航海業的發展，安特衛普取代了布魯日在經濟方面的領先地位。約在1560年，它已成為歐洲第二大城市。[16]在中世紀下半葉，法蘭德斯區另一主要港口和紡織業城市根特，又領先於安特衛普和布魯日。[17]
外在因素方面：一.15世紀末世界貿易路線的變遷及大西洋經濟的形成，布魯日因偏離新的貿易路線而遭摒棄。[18] 二.漢薩同盟的衰落。三.英國不再依賴法蘭德斯的織工，開始自己製造呢絨，因而造成布魯日紡織業的衰退。[19] 四.競爭者阿姆斯特丹的興起，進一步削弱了布魯日的地位。[20]
反思
綜觀以上，我們可見城市的發展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一個城市的盛與衰是相當複雜的，它不斷受到外在的政治、經濟、地理等變化而影響。如果城市內部不能作出相應的調整，跟外在的環境變化而改變，則始終會有被歷史淘汰的一天。布魯日的歷史正好說明這點。布魯日盛於其地理優勢，捕捉到鄰近區域的貿易需求，將產品加工，提升其附加值，並完善其自身的交易條件，強化貨幣交易中心角色。凡此種種都說明布魯日人民能夠將內外因素相呼應，在一定時空裡成就其歷史的光輝。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外在環境不斷在變化，布魯日墨守其成功的經驗，沒法因時變化，最終這些客觀環境的轉變，便將其吞噬於歷史的洪流中，相當一段時間內，人們只能依靠運河憑弔它昔日的光輝。
借古思今，布魯日之旅莫不教人深刻反省我們自身的處境。香港這百年的興盛與布魯日當日的發展竟何其相似。歷史發展有其規律性，能抓緊時空的變化，才有持續生存的空間。反之，它也將為歷史所淘汰，昔日的繁榮景象，卻因自身未能因時制宜而湮沒。今日的香港，是過去歷史的偶然性，成就了此一東方大港。但今天，這些歷史的角色正漸次消失或淡化，地理優勢也不再獨享，光輝百年後會否步中世紀布魯日的後塵？實在令人擔憂。